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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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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當有人問起,尤裏塞斯·瓦倫第一次見到阿撒托斯時究竟是怎樣的想法,他回想了很長時間也只能坦然說道:“我不記得了。”

他的後輩們覺得他在說謊。

“怎麽可能呢?那明明是很珍貴的機會啊!”

尤裏搖了搖頭:“我只覺得恐懼,而且那時候想要和祂見面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什麽啊?可是祂不是從來不會出現在信徒的面前嗎?尤裏前輩,請再講一講嘛,為什麽會覺得害怕呢,神明大人永遠不會傷害我們。”

尤裏拒絕了他們:“沒什麽可說的。有些隱秘只有自己發覺才有意義。”

——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加西亞醫生曾經這麽告誡他。

尤裏一直弄不明白醫生和那個隊伍核心的關系,加西亞看上去最清醒,但他的清醒的認知卻來自某種和神賦予的力量相關的東西。

加西亞有著預言能力的眼睛曾經在某個夢境中看見了阿撒托斯真面目的一角。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能從畏怖中脫身,哪怕他的朋友們一直在嘗試說服他。不過任何情感都可以被磨滅,唯有恐懼不會。你以為自己暫時遺忘了它,但下一次再直面危險的源頭時,你又會沈浸在不可自拔的僵硬與慌張裏,直到逃跑、或者被吞噬。

尤裏理解他,所以也習慣了對方會時不時仿佛一個臥底在邪教徒中間的正義之士般好意給出提醒。

而對尤裏而言,他先天性的病癥與強大的異能是命運賦予他的恩賜和折磨,他失去過痛覺與嗅覺,所以再產生異樣的聽覺與視覺,也不過是從糟糕度E變成了E-的問題……所以對他而言,阿撒托斯是施暴者之一,也是使得那條偏離軌跡的命運車輪再次拐彎的強大力量。

尤裏不知道這輛車會駛向何方。

而且,他雖然遺忘了那場值得紀念的初次見面,卻仍然記得當時阿撒托斯對他說了挺奇怪的一句話:

“沒有痛覺,又因此而失去了嗅覺?”祂那雙如同蘊藏著宇宙深處全部黑暗的眼睛註視著他,平淡地說道,“我說不定可以幫你治好它,但是我不會。”

“為、為什麽?”人類因為過於震驚甚至忘記了生氣。

“因為我不想。你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嘗試治療,我不會幹涉。”阿撒托斯的瞳孔裏閃過一道覆雜的光,尤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不過如果你不想聽見那些音樂聲的話……”

祂身邊的眷者溫柔地伸出手,按住祂搭在扶手上的看上去沒有溫度的手指。

有那麽一瞬間,尤裏覺得灰發男人會彎下腰,去親吻那只仿佛褪色的指尖。

或許他沒有這麽做,只是因為還有其他人在場。

“不!”尤裏當時下意識大聲說道,“請別!請別那麽做!”

“……你還是想聽見它?”

“我不覺得它很好聽。”人類說道,“但是這是我活到現在遇到的唯一變數,它讓我覺得我還活著。”

神明答應了他,讓那聲音以固定的、不會大幅影響聽力的程度恒久地回蕩在他耳畔。

聽上去甚至有點像個有趣的童話故事,像灰姑娘請神仙教母把枯枝變成水晶鞋。

這是尤裏唯一的印象。

**

“這世上有太多人僅僅是因為運氣不好就喪失性命,他們信仰的神也沒來拯救他們。”阿撒托斯在和伊戈爾獨處的時候嘲諷道,“但我不幫忙不是因為任何覆雜的、人類道德與倫理層面的理由,就是因為我不想。”

“您完全有權利這麽做。”

神明哼笑一聲,因為和伊戈爾並排坐在床上,一扭頭就能很輕易地咬耳朵:“但是我會為了你做任何事。如果你想要我幫忙的話,我就會去做。”

“您知道我們人類怎麽稱呼您假設的這種行為嗎?”

“什麽?”

“道德綁架。”伊戈爾忍著笑說道,“如果被人公開出去放在論壇上,我會被很多三觀端正的人罵到懷疑人生。”

阿撒托斯眨眨眼睛,重點偏移:“有人敢嗎?”

“……雨果?”

阿撒托斯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

伊戈爾假裝自己沒聽見他罵人:“不過您為什麽會那麽說呢?”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覺得尤裏的病癥和您這具身體的一些……小問題,有一點像。”

“是非常像。”阿撒托斯毫不在意地糾正自家眷者,“我也感受不到痛覺,不過我嗅覺良好,味覺失調。至於他聽到的那些音樂聲,”他隨意地哼了兩句,“我幾乎每次睡覺的時候都會聽見。”

“對於尤裏而言,這是種疾病,會帶來災難與厄運。不過對我來說反而一種常態。”

“你或許會覺得,尤裏生來就有病,為什麽他不能夠習慣?”

“這就是差別。他需要痛覺來警醒他外界傷害的程度,需要保護自己,需要正常生活,甚至需要另一種異常來證明‘活’這種生存狀態。但是我不需要。生存和死亡的邊界對我來說太模糊了,我根本不能理解死。”

“……”

“一個你喜歡的小說人物在作者筆下死掉了,你寫了一篇改變劇情的同人,它就又活了過來。”阿撒托斯說,“這就是我眼中的生和死。”

“您是活著的,也是清醒的。”伊戈爾低聲說道,“請您別再懷疑這點了。”

阿撒托斯笑了起來:“為什麽你要在意我不在意的東西?”

“因為永別很可怕。”人類喃喃自語,“死亡很可怕,永恒的沈眠很可怕。”

“別擔心。”神明歪著頭親吻自己的眷者,“我知道我們都活著。”

**

“他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與此同時,雨果在思考另一個有趣的問題,“你們看,就算他是蟲族,也是智慧生物,是貨真價實的群居動物。他作為他們族群的王,擁有支配每一個個體的力量,還可以將自己的思維‘降臨’到任何一個容器裏。”

“所以呢?”它的小聽眾之一溫蒂問道。

“所以,”雨果打了個響指,“你的第一想法是不是,蟲族具備同一個集體意識,就是阿瑟?”

“我剛開始也是這麽想的……”艾麗卡舉起手,像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不過後來我覺得不太對勁,如果之前和我們溝通的每一個蟲族都是阿瑟的話,那他難道不是早就瘋了嗎?或者蟲族的精神和人類不太一樣?”

“事實上,我操縱威廉姆斯就是這樣。”雨果身邊的仿生人鞠躬行禮,“但我不是生物,我是機器人,就算我的情感模塊的模擬程度高達99.9%也不意味著我的大腦和生物大腦工作原理相同。除非阿瑟腦子裏寫滿了C,不然我覺得他辦不到。”

“我也這麽覺得,雨果少爺。”威廉姆斯應和道。

“……”溫蒂想說,你大可不必。

一旦意識到威廉姆斯是雨果小號,就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個仿生人多少沾點精神疾病。

“所以其實蟲族的個體意識是存在的?”艾麗卡很有求知欲地追問道,“那是怎麽回事?”

“我猜測是支配權。”雨果看上去已經分析很久了,就等著其他人來問,一旦說起這個話題立刻滔滔不絕,“他們的王族對其他蟲子享有絕對的支配權。這種地位不是由能力或者後天進化決定的,而是存粹的先天差異,就好比蜂群中的蜂後和工蜂一樣。此外,不同種的蟲子能力也各不相同。”

“我們都知道智人是人屬下的唯一現存物種,由直立人進化而來,更早期的尼安德特人之類早就滅絕了。但蟲子不是,他們種群龐大,物種豐富,各司其職,統一管理,是和人類社會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高效運轉方式。”

溫蒂的眼神逐漸從一開始的閃閃發亮變成了死魚眼。

“抱歉,我以後有機會一定努力讀書。”

艾麗卡立刻給了她一個矮了半截的愛的抱抱。

“總之你們只要知道他們不是每一個都是阿瑟,但是阿瑟可以變成任何蟲子,而且不會有背叛、又不會有意見不統一就行了。”

“那……”艾麗卡遲疑道,“那一個種族是否會存續下去,不就完全依賴於單獨個體了嗎?”

雨果聳了下肩膀:“既然能從優勝劣汰種生存下來,就說明他們一定有獨特的優勢……當年仿生人戰爭的時候我們一度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到最後不是也失敗了嗎?有些數據無法分析的東西,或許只有神才能預測。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分析的是對的,那阿瑟不僅不是瘋子,還是個少見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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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絕不是那種一時沖動就會抱著炸彈闖進政府大樓的恐怖分子。”紅線軍團的首腦之一,負責管理外勤執行部的部長耶達說道,“他比任何一個犯罪分子和恐怖組織首腦都更狡詐和警惕,這些年來蟲族和人類的戰爭從未停止過,他卻將我們耍的團團轉,直到最近才暴露出自己的能力與族群結構。所以他的每一個行動必然事出有因,而不是任性妄為。”

“所以他為什麽要去動物園?他也想要找到溫蒂·蘇利文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耶達推了下黑框眼鏡,“那天的首都動物園裏,究竟有多少值得註意的人?”

她話音剛落,占地面積超過一百平米的會議廳中,總共三百塊屏幕同時亮起,連雪白色的天花板都沒有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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